雨落青松

没说出来的话就烂在肚子里

[洋灵] 勇 15

似我:

ooc,不上升。








岳明辉匆匆赶到医院,手机抵着耳畔,一边跟人低声说着话一边左顾右盼地找寻。 
  
“别走了,就这儿,往右转头,哎你瞎啊。”木子洋扒着急诊室病床两侧的栏杆,手上缠着绷带,面色不善地举着手机朝人喊。 
  
岳明辉朝门口偷摸抿嘴笑了下的小护士点头示意,礼貌打了个招呼就侧身闪了进去。 
  
“这是怎么搞的?”岳明辉赶得太急,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,他屈指扯开了最顶上的扣子,把外套也脱下来搭手臂上。 
  
“怎么搞的也就这德行了,你能不能问点有用的。” 
  
木子洋膝盖被夹板临时固定,方寸难移,捏着栏杆不留情面地数落岳明辉:“比如你是去哪个山区里放牛了,沿高架爬过来都能比你快。” 
  
岳明辉没跟他扯,他捏着那人病历,一边低头看,一边专注地听着急诊医生介绍确切病情,越听脸色越难看,唇线抿得平直,透出一片冷峻和凝重。 
  
“所以现在就要手术?”他抓住要点,简洁发问。 
  
“是的。”医生朝他颔首,简单地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和术后要准备的东西。岳明辉仔细记下来,在话语间隙里敏锐而详尽地发问,属于工科高材生的那股子刨根问底的劲儿彻底透了出来。 
  
“行了岳明辉,你放过人家医生吧。”木子洋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,“问再多手术都要做,你在这儿把各种意外都嘚吧出来,是想吓唬谁呢。” 
  
“李振洋!”岳明辉压低了声音,咬在牙根里的是含糊的火气,停顿了片刻之后,他的声线又软了下来:“……你不要害怕,洋洋,发生的避免不了,但我们总能争取从现在开始最好的结果。” 
  
“我不害怕。”木子洋飞速地回答,说完就陷入了沉默。他倦怠地垂下脖颈,近乎粗暴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。 
  
“……我……”半晌后他叹了声气,自暴自弃地低声说:“好吧,老岳……你还是别说话了。” 
  
木子洋在等待手术排期的短暂时间里,被迫听岳明辉给他科普半月板的存在意义和手术原理。术前要换手术服,轻微的移动和触碰,就让木子洋疼到脸色苍白,下唇都磕出一道血痕。岳明辉站在一边,手指紧紧握着病床的护栏,想往前又生生止住,只能磕磕巴巴地轻声恳求护士再慢一点轻一点。 
  
临近手术的最后,木子洋突然说:“别告诉他们。” 
  
岳明辉愣了一下,被气到笑了起来:“哎祖宗,都这样了,你还想瞒着。” 
  
木子洋说:“起码等……恩,等恢复的差不多了,能出院的时候吧。”他低着头,视线落在自己掌心的纱布上。“不然也就是多几个人干操心。” 
  
岳明辉也陷入了沉默。他们默契地不提,医生先前介绍术后风险时, 提到的“有一定概率接下去几年不适合跳舞”的那种可能。 
  
“别想那么多。”岳明辉抬手轻柔地覆上木子洋汗湿的碎发:“都会好的,洋洋。” 
  
  
  
  

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,麻药还没失效,疼痛还没完全泛上来。感官都是沉钝的,木子洋隐约听到岳明辉的声音,让他睡一会儿,怕药效过了,会疼到睡不着。 
  
木子洋想回他几句,却实在是失了气力。 他略微侧过头,鼻尖触碰到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枕头,放任自己陷入并不安稳的睡眠里。 
  
梦境絮乱而无章,闪过很多握不住的片段与细节。他在半梦半醒里无端浮沉,冷汗随着逐渐漫上来的痛感散了出来,恍惚间仿佛置身于一片骤雨之中。 
  
他似乎是梦到了自己年纪更轻的时候,更锐利更肆意,眼角飞扬的都是满溢的嚣张。他踏进模特的圈子,在顶端兜了一圈,阅遍人间颜色,光怪陆离的,黑暗压抑的,再一步一步,形单影只地走到现在。 
  
那时的他并不会想到,这一路走下来,会与现在这样的自己相遇。木子洋在下一瞬想到了灵超,又近乎强硬地把小朋友的脸从梦里抹去。 
  
少年的承诺是动情又热切的,可这样鲜活的东西,保质期都太短了。他的小朋友只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儿,对感情懵懂而憧憬,偏偏胆子很大,所以不要命地撞了过来。 
  
十七岁的年纪,口口声声就说要永远,却根本没想过,永远本身就是个虚无的词,用在承诺里,就会显得不切实际。 
  
什么都是会变的。日子一天一天的过,细胞会不断更新,三观会颠覆再重塑,他们会遇到很多岔路,曾经同行的伙伴最终都要分道扬镳。而成年人撞得头破血流的次数多了,自然会开始惜命。他已经把事业推翻了重新洗牌一次,并且可能即将面临第二次归零,再不想连感情也重蹈覆辙。 
  
他不想在很久或是不久的以后,要去等待灵超做一个必然的选择。事业和感情在他们身上存在必然的冲突,而他们一个放弃了优异的学业,与家人决裂,另一个从最大的秀场兜满一圈,在北京郊区从头开始,都不是只为了谈一个声势浩大的恋爱的。 
  
可他又一直在失算。少年人不讲成年人那套你来我往心照不宣的试探,而是直白而纯粹地剖心出来。木子洋从漫不经心到逐步深陷,在不断的妥协里节节败走,最终被逼得站在底线之上,退无可退。 
  
他被迫露出了成年人的底色,佯装的温柔表象被撕碎,冷漠的,贪婪的,自私的,所有的坏与更坏都倾泻出来。 
  
 他把这些甩给灵超,也算是终于绝了自己的退路。 
  
“你知道的,哥哥。”卜凡曾经对木子洋说:“我们小弟才是真的狠角色。如果有天他决定放弃了,还有你能挽回的余地吗?” 
  
卜凡说,你拖他拖了这么久,还不是在怕这一天么。 
  
  
  
  


木子洋骤然惊醒,下一瞬间,膝盖处尖锐而剧烈的疼痛沿着数万细微神经传递,铺天盖地漫了上来。他把闷哼咬死在后槽牙里,呼吸急促而破碎,眼底都泛出烧灼的红。 
  
木子洋梦境里的画面无端跳跃于视网膜,定格在空荡的公车上。小朋友在摇晃的车厢里朝他笑开,言之灼灼地说会一直陪他。 
  
明明他提前就知道,那人在后一站就会下车。可即使这样,他也暗自希望,他能多陪他一会儿。 
  
木子洋疼到难以忍受,按了床头的呼叫钮。医生短暂询问后,给他加了一个止痛泵。外出买饭的岳明辉此时正巧回来,他把盒饭放到床头,想去支病床上的隔板,却被木子洋拦了下来。 
  
“真没有胃口,老岳。”他低声说话,声线沙哑而无力,“你先回去吧,管管那几个小的。我脑子又没坏,有事儿也会自己叫医生。” 
  
岳明辉松了手,侧身取了毛巾,擦了擦人额头渗出的汗,“好,你睡着了我就走。” 
  
术后难免有些炎症,木子洋发着烧,昏昏沉沉,睡得不知今夕何夕。中途似乎有人来换过盐水,止痛泵的效果甚微,痛意如浪如潮地卷上来,拍在他骨骼的缝隙里,尖锐得令人发指。 
  
他断断续续地又梦到了很多,现实与荒诞结合,蜿蜒出千万种被压抑心底的无法言说的剧情。他好像梦见手术不算成功,追溯下去,似乎又并不是这次——早在很多年之前,他轻狂又自负的年纪,玩越野摔断了手臂,胳膊里永久地留下了两根钢钉。 
  
伤口总会痊愈,而有些跌过的跤变成了刻在血与骨上的暗刺,在每个迟疑的瞬间趁虚而入,冷不防地就刺痛曾经柔软而滚烫的心脏。

于是愚蠢和鲁莽变成冷酷和坚强,义无反顾变成不动声色,他再没有去淋过雨,怕冷,也觉得没有意义。 
  
  
  
  

直到药剂里的镇定成分都压不住翻搅的疼痛,木子洋再次被迫醒来。 
  
天色暗的彻底,漆黑的夜色漫无边际地扩散出去。只有窗外的月光细微地透进来,在他的视线里勾勒出一个从模糊到清晰的人影轮廓。 
  
灵超悄无声息地坐在病床边缘,少年的轮廓单薄而清瘦,可此时逆着光,竟也看出了几分沉稳的意味。他略微低下头,碎发擦着脸颊落了下来,隐约挡住了一点眼尾。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,他眉眼低垂,沉默地望向木子洋。 
  
理智来不及归位,思绪也无法快速从梦境里抽离,导致木子洋整个人都怔住了。他在黑暗里看不清灵超的表情,却被人沉默的姿态唤起了不久前的回忆。 
  
他记得灵超最后的致歉,声线哽咽而坚决,每个字都砸进他心底,应和当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剧痛。那种痛苦让他杯弓蛇影,背脊不自觉地绷紧,生怕再经受一次。 
  
“……岳明辉。“木子洋咬紧压根,半晌后无力地暗骂了一句。 
  
而此时,灵超在黑暗里轻轻握上他的手腕,指腹轻柔地摩挲了几下他侧腕的皮肤。 
  
“不怪岳叔。”灵超低声问他,“怎么醒了,痛吗?” 
  
“……还好。“木子洋沉默了半晌,开口时声线依旧温柔低哑,”没事的,小弟。“ 
  
“你又骗我。“灵超说。 
  
他重重捏了下木子洋绷紧到僵硬的手腕,随后利落松开。灵超面无表情地望向木子洋,黑沉眼底埋住了太多莫测的情绪与不可言说。 
  
他冷淡又认真地说:“李振洋,我发现你就是一个虚伪又双标的人。自以为是,优柔寡断。你用来要求我的那些,自己一个都没做到。” 
  
他停顿了几秒,漫长得就像度过了整个世纪。 
  
而小朋友的下一句,是轻声地说:“但是也没有关系,反正我还是会喜欢你。” 
  
  
  
他是美好的具体定义,兼具了少年身上该有和不该有的一切品质。他纯粹,干净,勇敢,温暖又朝气蓬勃。 
  
木子洋在一片混乱里找不到自己的言语。他也不明白,为什么被反复推开的少年,总能不厌其烦地再次握上他的手。 
  
灵超俯下身,埋首与木子洋的肩颈,鼻尖被眼泪打得湿漉漉的,蹭到他哥冰凉的肩窝。他压低了声音含糊地说:“李振洋,你只会对我好,却什么都不说,膝盖受伤要瞒着,连疼不疼都不肯告诉我。” 
  
木子洋隔了好久,才低声回他:“我只是不想你难过。” 
  
灵超把手伸到被子里面,摸索着缠绕上木子洋的手指,他捏着人指尖,用力地按了两下。 
  
“我觉得也许是你也不够了解我,搞错了真正让我伤心的是什么。” 
  
  
  
病房里安静而黑暗,床头的指示灯尽职尽责地沉默着闪着光。高高挂起的盐水袋滴答滴答地朝下坠,顺着极细的传输管蜿蜒而下,延伸到木子洋小臂上固定的留置针里。 
  
木子洋觉得自己被黑暗所迷惑,不见光的密闭空间莫名其妙骗走了他的安全感,所以说了很多不该说的,长久以来困扰着他的那些,说了很多负面情绪。灵超缩在床角抱他,不发一言地听到了最后。 
  
“其实我现在还是并不能理解,为什么明明互相喜欢,却不去想永远。” 
  
灵超在漫长的沉默以后,缓慢而轻声地开口:“也许有天我会成为一个喜欢却要收回手的大人,但那不是现在的我。” 
  
灵超稍微后退一点,他在木子洋的病床边蹲下,望过来的眼瞳漆黑,像亘古的宇宙,点缀了星河和烟火。 
  
“如果有天我理解了你,哥哥,你就彻底弄丢我了。” 
  
他声线晦涩,包含了太多难言的情绪。 
  
“哥哥,我希望能长大,长大到让你放心,能信任我的程度。我又害怕长大,怕成为大人的自己,理解了你,却弄丢了你的偏爱。你太不公平,喜欢这样的我,却不肯信任我。” 
  
他蹲在最黑的角落里,忍不住抽了下鼻子,尾音里带上了点哽咽。“可是我还是爱你。” 
  
  
木子洋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,缓慢地收拢与灵超交错缠绕的手指。灵超抬起头去看他,眼底氤氲出一片潮湿的酸涩。 
  
灵超再一次,低声地问,“你呢,会害怕吗,哥哥。” 
  
可能是麻药会影响脑子,也可能是真的太疼了,伤病和对未来的不确定让人软弱,有些隐秘的开关被无知无觉地突破。 
  
“……会啊,很害怕。”木子洋顿了一下,自暴自弃一样的,用另一只手挡住了眼睛。“怕疼,更怕好不了。” 
  
有一滴眼泪顺着他掌根滑了下来,悄无声息地砸在被单里。光线太暗,没有人会看到,看到的人也会默契地保持缄默。 
  
灵超抬手覆上木子洋后脑,把人温柔地摁在自己胸口。 
  
他没有说“不要怕”,而是缓慢又坚定地小声说:“没关系。” 
  
“——害怕也没有关系,我会陪着你。” 
  
  
  
你的不安你的阴暗你的萎靡不振,我都看到了,可我依然爱你。我愿意陪伴你,直到你相信我,或者永远不相信。 
  
  
  
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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